我和徐家汇丨讲述人:李天纲
李天纲
李天纲,1957年出生于上海,祖籍江苏靖江。复旦大学哲学院宗教学系教授,系主任。曾任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思想文化史研究室主任。著有《上海史》(1989)、《文化上海》(1998)、《人文上海》(2004),编辑《马相伯集》(1996)、《徐光启全集》(2011)等。著作《中国礼仪之争:历史、文献和意义》获得汉语基督教文化研究所颁发的“徐光启”,主编的《徐光启全集》获得全国优秀图书。
我和徐家汇——激活“土山湾”
2008年6月20日,徐汇区文化局举办“土山湾文化历史讲坛”,在场的新老上海人居然很少有人知道徐家汇教堂南面500米,还有一个“土山湾”。
情急之下,我们就说,“土山湾”的“土”,就是“斜土路”的“土”。当年的马路从斜桥通到土山湾,土山湾曾经是何等辉煌的地方!然而,现在的“斜桥”还是一个地名,而“土山湾”在地图上就剩下了这一个“土”字了。危矣!殆乎?
最近五年来,我和陈耀王、张伟、李超等学者一起,荣幸地受到徐汇区文化局的邀请,参与筹建土山湾博物馆。
土山湾曾经被中外人士公认为“西洋艺术的摇篮”,近代最早的油画、水彩画、雕塑、雕刻、家具、照相、印刷、铸铁工艺、彩色玻璃都在这里的工艺院中诞生。任伯年、周湘、杭穉英、刘海粟、徐悲鸿、张充仁等艺术家,都来这里偷师学艺,受到土山湾艺术的熏陶而成名。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以后,这里的Studio和“作场”一片片地歇业、关门,渐渐地沉寂下去,套用网络用语:它变成了被人遗忘的“僵尸”,濒临消失。筹建土山湾博物馆,要的工作就是“激活”历史,让“土山湾”在上海市民的意识中苏醒过来,成为城市文化记忆的一部分。
我自己是生在虹口,长在吴淞,学在江湾,并不是徐家汇的原居民。成为徐汇区的新居民,那是1997年单位分房以后的事情,而且还在地处偏西南块的梅陇地区。我和土山湾的缘分,一是因为1986年起曾在位于徐家汇的研究所工作,土山湾近在咫尺;二是因为研究工作涉及天主教与中西文化交流,土山湾杠在其中,不能回避。区文化局的宋浩杰、陈澄泉先生不畏艰难,平地盖楼,“无中生有”,力主在土山湾孤儿院的原址上建造一个区级博物馆,激活土山湾,造福徐汇区。领导者们有此道义担当,学者们哪还有由袖手旁观?于是,我们都放下了不少手上的工作,义无反顾,“下海打捞”和拯救这濒临消失的“土山湾”。
所谓文化,并非天经地义地逼人接受,只有当它活生生地呈现出来,人们才会对它真的感兴趣。我们查考《法华乡志》上有关土山湾的记载,土山湾工艺院门口的蒲汇塘,原来是一直往东走,经过龙华港进入黄浦江。道光十六年(1836年),林则徐担任江苏巡抚的最后一年,为上海疏浚河道,让蒲汇塘在李纵泾、肇嘉浜这里拐了一个弯,从日晖港进入黄浦江。挖出的泥土,堆在拐弯处,此地就称为“土山湾”。大约到了1898年工艺院扩建的时候,才把土堆移到西面,填了河浜。土山湾的来龙去脉如此神奇,就凭它和林则徐有关,都不应该让它僵死在那里,需要马上“激活”。
2010年5月,土山湾博物馆和上海世博会同时开展。100年前从土山湾工艺院留洋到旧金山“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”的工艺牌楼、名人画像和中华宝塔陈列在馆中。盛况出现了!这里居然和世博会一样,参观人群在蒲汇塘路上排起了长龙。观众中间既有土山湾、徐家汇地区的原居民,也有慕名前来的外区人、外地人、外国人。在土山湾博物馆内的实物、沙盘、模型、图片和场景面前,那曾经存在的150年中西文化融会贯通的历史活过来了!自然而然,“土山湾”的名字,也在人们的心目中活过来了!
激活土山湾,附近居民最兴奋,看见老人们眉开眼笑的样子,大家知道这件事情对了。无论是本地人,还是外区人、外地人、外国人,都对土山湾的历史啧啧称奇,连呼“真是想不到”,“居然是这样”!便对这座有着苦难和光荣历史的城市,多了应有的敬意和尊重。作为一直研究上海文化的学者,作为后来移居徐汇区的居民,我在“激活土山湾”的工作中获得了职业上的乐趣,也分享了大家在一起的认同与自豪,与有荣焉!
本篇文章出自《我和徐家汇》
(版次 2014年5月第1版)